康桥,再会吧。

江淮准静止锋(中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写的有点痛苦啊……

A

“黄少,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啊,这是大家都选完导师了?”郑轩挺了腰杆,一脸疑惑地望着黄少天。绝大部分同学似乎都选完了导师,跟着老师出去了。

“可我真的没有听到唐宋的老师啊。”

“是啊,我也没有,那我们也不能乱选啊不是。这是什么情况?压力山大,选个导师都跟打仗似的。”

“我们去问问吧,还剩三个同学。”

“走。”

教室里除了拿笔写写画画的贾主任,还剩三个学生,黄少天、郑轩,还有一个妹子。

走到讲台前,黄少天开口:“老师,还有唐宋的导师吗?”

贾教授抬起头看看他们,“都是唐宋的?”

三人互相看看,同时点了点头。

“那我也带不了这么多人啊。”

敢情您老人家是谦虚?把自己放在最后?

“这还有一个明清小说的老师,怎么都不选?这个老师很厉害的,本硕博都是A大的呢。”

贾老师语气有些冷,“我已经带了一个本校生了,最多还能带一个,你们总有得有人选这位张老师吧。”

“那……”郑轩看了黄少天一眼,“那我选张老师好了。”

“反正念什么方向,我其实是无所谓的。”

“那你们呢?”

贾老师把郑轩的名字写上,黄少天不自觉的朝剩下的那个妹子看过去,那姑娘也正看他,随即说道:“我想念唐宋。”

“我……”黄少天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,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,打着玻璃噼啪有声。雨声特别清晰,直直地钻进耳朵里,大脑里,搅起一团浆糊。日后黄少天想起这天,只觉得这短短的几十秒里,自己的脑袋一定是进水了。

你什么都让着别人,谁来让你呢?君子成人之美,谁来成全你?

也许是贾教授太过淡漠又略显得急躁的语气让人难受:“赶紧选啊,不选怎么行,总得有人选的,张老师不可能不带学生的啊,我可带不了这么多人啊。”

黄少天不知道那天的自己是用怎样的语气,说出那句:“我选张老师。”

 

“黄少,黄少?你还好吧?”

“你给老师打电话吧,我觉得我现在没有办法跟张老师交流。”

“哎,好的。也是奇怪,别的导师都来现场了,就咱们导师没来哈。”

“喂——老师好,我们是您今年的学生……”

黄少天捂着胃,靠在墙上,望着楼外的雨幕,他们走出教室的那一瞬间,听到贾老师不带感情的陈述句:“你就跟着我吧。”

还有欢呼。那个姑娘最终还是所愿得偿了,就像黄少天事先想的一样,只不过换了个对象而已。

“呵呵。”黄少天有点想笑,但又笑不出来。心里反复出现一句话:“黄少天,你没法学唐宋了,你要远离诗词去学小说了。啊,你不能……。”

“好的,老师。”

“哎,真是奇怪,你猜怎么着,我们导师居然不知道他这一届要带学生!怪不得他人都没来,这也是……没谁了,他让我们明天去办公室找他。”

“嗯,知道了。”

“不是,黄少,你没事吧?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。其实,学明清也没什么的,你想以后就看看小说多愉快啊,他们还羡慕不来呢。而且G大明清这块很强的。”

是啊,对一个学生来说,刚刚迈入研究生阶段,科研还没入门,学什么不是学?

可是,我接受不了啊。

三岁开始背唐诗,从小酷爱古代文学,前几名的成绩进的中文系,毕业论文做的诗词,一心在这条路上要走到底,我面试的成绩不是最差的吧?我不是吊车尾进来的吧?我强烈的表达过自己的意愿了吧?我是真心的爱着诗词文学的吧?那么为什么呢?为什么妥协的是我?是受不了那尴尬的气氛,还是不忍心让别人也同样的失落?是为了避免老师难堪,还是……还是你其实是个特别软弱的人,什么用都没有,自己的心尖尖上的事物,都没法保护?

 

“少天是个善良的人,当然会一直好运的。”

“那当然了,反正我没还真没怎么倒霉过,不像二班那个谁,诶,简直了,文州,你放心,我会把好运分给你的。”

 

黄少天背过脸去,胡乱摸出了那张皱巴巴的纸巾,“走吧。”

郑轩一脸的欲言又止,“雨还没停呢,唉,这夏天就是这样啊,挺烦人的,天气说变就变,还好过了梅雨季了,不然可真是……诶,黄少,你去哪?”

 

黄少天平时倒是挺喜欢说话的,只是这时候,他真的一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,郑轩是个很细心的人,可是有什么用呢?木已成舟。

 

“怎么办?”回到宿舍以后,黄少天扑到枕头上,顾忌到身上的水珠,立马又弹了起来,走进洗手间,镜子里的人实在有些萎靡,拉出一条干毛巾胡乱擦了把脸,手机响了起来,一听铃声,眼圈又红了起来。

“喂……”

“少天。”

黄少天捂住嘴,听到这熟悉声音,所有刚刚按捺下去的情绪,全都涌了上来,他用尽全力咬住嘴唇,不想让对面的人听出反常。

喻文州只需几句话,就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。

“少天,你怎么了?今天不是说选导师吗?怎么不开心?是不是有什么变故?贾老师人招满了?”

黄少天把手机拿开,狠狠抹了把脸,深吸一口气,“文州,我……我,我被分到明清了。”

“啊?为什么会这样,你的意向不一直是唐宋吗?”

“我也不知道,整个过程及其混乱,根本没有学生表达自己意志的环节,我……”

喻文州听着对面人几近崩溃的语气,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黄少天对诗词的狂热程度,那是一颗虔诚的心,无关风雅,无关名利,他向它献祭。他曾经在月下,在朝阳里,在风雨中给他念诗,眼里跳跃着灵动的光,那时候喻文州跟他说:

“少天,我突然不想让你去当一个学者了。”

“哈?”

“我已经能想见你站在高校讲台上的样子,太风流了,我一定会吃醋的。”

如风之行,如水之流,气度天成,纤尘不染。

那时候他怎么说的来着?他说:

“你是不是感到国学又有希望了?哈哈,文州,我告诉你,哪怕以后不走学术道路,念完以后去中学当个普通老师我都是乐意的。”

“那哪能呢,太浪费人才了吧,黄少,你这叫浪费国家资源啊,你不去一个大学讲坛,带着学生读诗读词,我都觉得可惜。”

“可你刚刚还说……”

“偶尔吃点醋没关系,有益身心健康。”喻文州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嘴角,清风明月皆是见证,不仅见证爱情,也见证一个年轻人的追求与寄托。

 

另一边,黄少天已经说得差不多了,发泄过了,嗓子有些沙哑,还能开玩笑,“这是让一个近战去打远程啊。”喻文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,仔细回想他的话,

“少天,是不是有个近代诗文方向的老师没有招满?你给他发个消息,看他能不能要你过去,对于张老师来说,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带学生,说明他只是被系里安排的,他应该不会有什么非要不可的理由,如果那个诗文储老师愿意带你的话,至少你不用换文体。”

“……我试试……”

“乖,别折腾自己,你没错,不要否定自己,我会心疼啊,少天。”

B

喻黄二人从礼堂出来,毕业典礼也差不多接近尾声,一路上有些穿着学士服晃悠的学生,黄少天走的很快,喻文州紧随其后,还有学生跟他们打招呼,黄少天顾不上搭理,喻文州也只点头示意。下着小雨,只有黄少天拿着把伞,本想下意识的去给身边人撑上,想想那封举报信,又放了下来。干脆一起淋着。

很快到了院长办公室,黄少天率先进门,憋了很久的话终于可以说了。

“文州,他这才是打击报复,不就是下学期没有让他开课吗?触动他利益了,课时量不够,没法达到考核要求。可是他也不看他那课,上得跟屎一样,提出问题还不改,要他去误导学生还不如被他咬一口。”

“少天,不要说脏话。来喝口水润润嗓子。”

喻文州脱去身上的导师服,又给黄少天到了杯水,办公室没有毛巾,就抽了些纸巾给黄少天擦脸。

“外面这衣服脱了吧,全是水渍,回去两件放一起洗一洗,明年再穿。”

“咳……”黄少天差点被呛着,“文州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啊!”

“他简直是无中生有,丧心病狂啊。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啊,院里推行改革已经有好多年了,大家都能适应,为什么就他不能?他不能适应就该积极调整自己,像这样倒打一耙,撕破脸面出了给院里抹黑蒙羞,还有什么意义。”

“少天。”喻文州拍着黄少天的背,把人拉到沙发上坐下。

“你也看出来了,他这是在向我施压,我来院里以后,开始推行改革,就是想调动教职工的积极性,杜绝那些懒政应付的行为,这个刘老师本来就一直发不了文章,提不了职称,现在就更没希望了。魏琛老师是我们主张返聘回来的,叶修还不愿意放人呢,他们看不到魏老的在行业里的威望与经验,只看到他是我们的导师。很多事并没有什么联系,在有心人的眼中,种种蛛丝马迹都会是我的罪证。”

“你何必为这种人发这么大火呢?”

“可是总不能放任他胡言乱语啊,说得也太难听了,什么以权谋私,虚伪变态,我c……”

“嘘……”喻文州伸出手指压住黄少天的唇,“小心他又抓住你不放。”

“他有什么证据!”黄少天压低嗓子。

“对呀,你也知道他没证据。你还担心什么呢?”

“可是……学校还是会派人来找你谈的吧。”

“诶?你说他到底有没有什么所谓的证据?别的不说,如果是我们的呢……”

“……”喻文州也沉默了下来。

黄少天靠在沙发上,全身放松,闭目养神,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:

“学术造假,跟你不会扯上边。人品不端也是无从说起,什么女学生走得近之类的,只要找几个学生问问就能证明。什么打压他,穿小鞋,只要摆出规章制度,调查清楚就好了。可是……如果说我们走得太近的话……”

黄少天停了下来,半晌慢慢说道:

“要不要分开住一段时间?”

“不要。”意外的是喻文州毫不犹豫一口拒绝。

“我跟黄老师青梅竹马,情投意合,同进同出怎么了,我们还同床共枕呢,那句话怎么说的?网上……哦,对,吃你家大米啦?”

“你……”黄少天睁开眼,看见喻文州靠在他身边对着他笑。

“你这人真是……你都不着急,我这个帮凶着什么急……”

黄少天又重新躺回去,听见雨势大了一点,喻文州起身去关窗户。

“我只是不明白,文州。”黄少天等他回来,抓住他的手,慢慢的焐干上面的水珠,“以前学生时代,学生是最底层,虽然他们口口声声说着为学生着想。而现在,当我们想为学生着想的时候,又有人不满意了,想方设法的泼我们脏水,这是为什么呢?为什么啊……”

“你还记得我们以前高中的时候一起背地理吗?”喻文州把另外一只手也伸过来,两双手握在一起,

“冷暖空气在长江下游地区相遭遇,相持不下。就形成江淮准静止锋,造成了连绵阴雨天气。”

“两团运动不息的空气,在锋面交锋,不分上下?”

“世上没有绝对的善,也没有绝对的恶,没有永恒的朋友,也没有永恒的敌人,惟有……”

“惟有利益……”

“天下熙熙。”

“天下攘攘。”

“唉——”喻黄二人突然异口同声地叹起气来。

“但是只要看这利益是为谁而谋?”

黄少天看着他,眼神里亮晶晶的,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。”

“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。”

喻文州用力握了握他的手,慢慢展开一个笑容,

“少天,我常常在课堂上跟学生说要‘立入世志,存出世心’,就像你写的诗一样,‘心澄任水流’。至少还有你懂我啊 ,就像至少还有我明白你一样。”

喻文州的话说得很慢,黄少天点点头,把脑袋靠了过去,“我想起小时候,我们看了一个新闻,体育界的,篮球还是羽毛球来着?总之就是被爆出黑幕之类的,我们当时一群人义愤填膺,后来不知道是谁说,‘唉,还是不够强,要是跟胖球那样,谁敢招惹?!’”

黄少天把那个尖嗓子的老同学模仿得惟妙惟肖,
“到底是不是像胖球一样强大就可以避免这些呢?”
喻文州揽过他的肩,看着他笑,
“天气预报说明天天晴。”

TBC

感谢来看,谢谢喜欢,

有段时间没写喻黄了,这热度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受宠若惊了,感谢小天使们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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