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桥,再会吧。

兰因(七)

六、烟雨

七、初探

万籁俱寂,夜来突然飘了几片雪花,刘府大院里,守夜的人正盖着一片破毡布,围着酒炉打瞌睡,一连几夜忙个不停,刘三、赵四都困得要死,一边叽里咕噜的抱怨上头事多,一边趁手能捞一丝半缕就捞个一丝半缕,帮皇帝办事,那是天大的威风,啊呸,谁管你当官的威风,有银子才是爷啊。

赵四很年轻,算起来还是个半大孩子,这几天刘府忙,被家里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带进来帮忙,说是赚点养家钱,没想到不仅白天忙的团团转,晚上还要看门守夜,没办法,这刘老爷不仅仅是江南总督的手下第一红人,还是目前这杭城数一数二的丝绸商,以前还有个苏家跟他竞争,没想到这苏家不知道怎么就改了行,现在这杭城还有几个敢与他刘老爷叫板?他老人家可是做的皇商,他手下的绫罗绸缎可都是贡品,更何况说来说去还有一句吓死人的话:“我上头有人!”

赵四是个乡下人初次听到这些的时候,可吓了一跳。可赵四又是个聪明人,很快就明白了如何在这刘府生存下去,多做,少说,少问,少看。刘府很大,内府花园里听说有间很大的屋子,里面有很多女人。有人说都是老爷的爱妾,有人说是江南最好的一批绣娘,还有人说她们是一群哑巴,因为从没听过她们说话。赵四也很好奇,他就在这内屋之前守着一道侧门,来来往往几个月,都没听过里面有很多女人的声音。

“妈的,与我何干,早日赚点钱,去学个本事才是真的,爹妈指望我养家,私塾没钱进不去,更别说舞枪弄棒了,一把木剑都要自己削。老爷涨工钱啊!”

赵四迷迷糊糊的,梦中还在想着这事,好冷啊,这天。又刮风又下雪的,他们都在捂着火炉睡觉,我们只能守着一点残火看门,唉,有点酒还不给我喝。说什么我是小孩小孩,哼,干活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小孩!马上要过年了,希望能带点钱回去,爹答应给我磨一把剑。

一阵风过,顶上传来碎瓦声响。小孩突然坐起身来,看了看四周,静悄悄的,只有刘三的鼾声与窗外雪花的簌簌声。

“三叔,三叔,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?”

没有人应。

“三叔!”小孩抬头向上看了看,黑漆漆的一片,莫名有些骇人。他伸手推了推熟睡的刘三。得到了一个不满的哼哼声:

“大风吹着瓦,有什么好奇怪的,大半夜不睡觉,鬼才会来。”

“真的吗?老爷不是说这几天务必警惕?”

“警惕什么啊,能有什么事,谁敢动咱们刘府,我告诉你,我们上头有人,嗯……过几天就完事了……”刘三翻了个身,眼睛始终没有睁开过。

“没事别扰我清梦,刚刚梦到一个大胸女人,还没亲到嘴呢。”

小孩默不作声地往外挪了挪,在炉子里加了些炭屑,听着外面的风声,睡意全无。他轻轻站起身来,再次环顾这个小小的房间。

滴答,不知什么掉了下来,随即传来几声弱弱的猫叫声。赵四走到门边,裹紧了衣服。

 

“老爷,今天还要去看他吗?”

“进度如何?”

“只差龙首。”

“嗯,质量优先。今天风大,就不去了,你去歇着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陈管家退下去,留刘皓一个人在屋里,半晌,他端过烛台,走到书房前的一副画前。突然听到不知何处传来一声猫叫,刘皓吓了一跳,手下一顿,手里的烛光跳了跳,顿时熄灭了。

足足过了半个时辰,刘府的书房里再无声息,一个黑影从梁上轻轻跃下,就如一片飘落地面的雪花,寂静无声,只是更添一丝寒意。他在屋内轻轻移动,仔细看过每一件物什,普普通通的书房,除了笔墨纸砚,名人字画,便是书,很多书,屋里摆着不下十个书架,书架上满满当当的都是书册,不知道的还以为误入了某位翰林学士的书房,谁能想到这只是个商人的家。

黑影好像发出了无声的嗤笑,再次确认屋内空无一人后,走到一幅画前,点燃了火折子。这是一幅“秋山烟雨图”,他端详再三,视线落到落款上,

“这印……实在是有些眼熟啊。”

他轻轻敲击画后的墙壁,仔细检查,地下有一块新鲜的烛油,这分明就是那位刘大人刚刚站立的地方,然而,他却凭空消失了?

不知道碰到了什么,对面的靠墙的一面书架突然移开了位子。

随着烛火缓缓上移,小小的亮光中赫然立着一衣架,架子上是一件战袍。

黑影的脸庞隐没在黑暗中,若是能看清他的脸,那一定是一个非常标准的震惊表情。

“噗——”

书房又陷入黑暗,书架也缓缓回位,只见有亮光慢慢出现在门口,有人轻轻推开门,居然又是刘皓。

他匆匆忙忙关门,走到几案前,不知写了些什么,便匆匆离去,走之前还四处张望,确认无误后,又急匆匆地离开了。

外面传来了打更的声音,与府内侍卫的巡逻声响。黑影匆匆检查了一遍书房,便倏然而逝。

 

赵四觉得自己快冻僵了,风停了,雪却没停。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,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。突然,他又听到喵的一声,他兴奋了起来,对着小房间黑乎乎的屋顶,轻轻叫了一声:

“你又来了?”

没有回应。

“我不会告发你的,你就跟我说个话吧,我知道你在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有人?”一个黑影出现在他前方。

“我闻的啊。”

“闻?”

“刘府没有梅花,而哥哥你身上,有花香。”

完蛋,喻文州喜欢梅花,早上便给他折了几支在屋里,没想到,却暴露了行踪。

“你是谁?”

“我……我就是个打杂的,哥哥你既然要走,为什么不走侧门?现在巡查的人这么多,你带着东西肯定飞不快。侧门是最近的路。”

“敢情是把我当成小蟊贼了。”黑影不由得默默翻了个白眼。

“呵,我要是走了侧门,一地的脚印,谁帮我扫?更何况你一个刘府的人说话有什么可信度,怕不是要叫人把我当小偷抓起来?”

“我帮你扫啊。”

“嗯?”

“哥哥武功这么好,要是能教教我就好了。”

黑衣人愣了愣,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,是一个还没长成的小孩子,穿着单薄的衣服,又破又旧,一双乌黑大眼巴巴地望着他。

不知怎么就心软了,他向他抛了一个物件,便飞过侧门消失了。

“切,我还要你扫脚印,幼稚。”

 

苏宅的一间屋子,灯火通明。

“你怎么还没睡?”

“少天出门了,我怎么睡得着?”

“这是没我睡不着吗?”黄少天露出一个坏笑。

“嗯?”喻文州也笑笑,“算是吧。”

又站起身来亲自给他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黄芪牛肉汤,“驱驱寒。”

“哇,你下厨了!”黄少天喝了一大口,激动地双眼发亮。

喻文州笑而不语,待他吃饱喝足,才悠悠开口:“有收获吗?”

“嗯嗯嗯,好久没说话,快憋死我了。”

黄少天摸出一个东西交给喻文州,“你看这是什么?刘皓家果然有密室,可是我居然没有找到入口,书房里全是书,我的天呐,要不是我知道他,我还真要佩服他是个人才了呢。还有啊,文州,他书房可诡异了,摆了超级多的书架,居然还有一副‘秋山烟雨图’,你说逗不逗,他怎么会有你画的画,我都没有几幅好嘛,对了对了,最让我震惊的是……”

“啧啧啧,天呐,黄少天你平时就这么奏事的吗?”

房门被推开,叶修一脸的嫌弃。

“你你你……你怎么来了!还偷听我跟文州说话,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啊,都什么时辰了,你还来我们房间!”

“这是我家啊,我想去哪就去哪,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,再说了,你们……”叶修看看他又看看喻文州,诡异一笑,“又不是新婚的小媳妇,你计较个什么呢?耽误你们什么好事了?”

“你……”黄少天向来说不过叶修,一时哑火,看喻文州没有帮他的意思,只好愤愤地咬了一口牛肉。

“哎哟,我好心地给你们准备宵夜,你可别不识好歹啊。”

“瞎说,明明是文州的手艺,别往自己脸上贴金,别以为我吃不出来。”

“哈,这你都能吃得出来,好吧,好吧,我算是服了你,你可别得意,文州可是做了很多给大家分的,不是为你一个人啊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“好了好了,我们说正事。”喻文州随手给黄少天一杯水,让他漱漱口,再把小手炉塞到他怀里。

“修哥,你认识这个吗?”

“金线?”

“少天说刘皓的书房布置很不一般,你应该也去探过?”

“不错,刘府与总督府,我都去过,只不过那时候没什么异常的,特别是刘皓家,他不是一个藏得住事的人,也许是这几天,他们有了动作,而以前,藏得太深。”

叶修叹了口气,“还有什么震惊的?”

“切,你果然偷听我们说话。”黄少天冲他瘪瘪嘴,“我在无意中触动了一个机关,没有找到刘皓消失的密室,反而发现了一件战袍。”

“战袍?”喻叶二人对视一眼,心下一惊。

“而且还是力合战袍。”黄少天沉下声音,北边边境现在都还在乱着,更何况还是太子的嫡系部队出的兵,一个江南的官员家里怎么会有敌人的战衣?

“可真是有意思啊。”喻文州摸着下巴,突然笑起来,难道又与他有关?

“太子哥哥真是太让人惊喜了。”叶修点燃烟斗。

黄少天默不作声,皱着眉头不说话。

喻文州看着手里的一截线头,若有所思。

叶修也看过去,“这线?”

“少天带回来的,说是刘皓从密室出来以后留在书房里的,说不定是从那些不能见人的地方带回来的。”

“我听说他们刘府内宅里有间很大的屋子,里面全是女人,有人说是绣娘,有人说是美妾,还有人说她们是哑巴……”

“嗯?你怎么不去一探究竟?”叶修在听到某个词的时候,突然来了精神。

“时间有限,刘皓实在有些戒备,午夜巡逻的人居然有增无减。下次,我再……”

“不用。”喻文州拍拍他的手,“下次我去。”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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